緣起:三年前的種子
邢亮與又一山人這個組合,令我立即想起三年前的舞蹈影像《冇照跳》,與資深舞者邢亮、梅卓燕及伍宇烈進行一場沒有觀眾、不設形式界限的舞蹈實驗,由舞者出發,探索舞蹈、生命本質,及與香港的人、物、空間的關係。又一山人表示,電影是由社會運動這議題出發,再探討該怎樣走出來,三個舞者有各自的背景、經驗、價值觀等,而邢亮的分享就是加重宗教哲學及生命的部份。
三年前,二人首次合作;這次則由CCDC行政總監黃國威(Raymond)牽起二人再次合作的契機,由去年六月開始,香港經歷不安動盪的時刻,以「搞藝術的,能為香港做些甚麼?」為邀請的起點。邢亮思考了許久,認為當中涉及的東西太多,經Raymond提出可與又一山人合作時,或許會有更多的可能性,於是成了現時的創作組合。他們答應,是基於這個意願出發,自上次電影拍攝,亦加深了與對方的認知及默契。因此,二人明白這不只是一個單純的舞蹈或藝術創作,而是一些意識形態或抽象的表達,如何讓舞蹈,及至整個團隊,與這個城市的關連,作出回應。
但如何實行呢?舞者或香港於此刻最需要甚麼?又一山人表示,電影是由社會、空間,帶到生命,這次是:生命就是生命。「你知道電影最後,邢亮的對白是甚麼嗎?我們沒有做任何創作,只是將本來的、本質呈現出來。」邢亮接着說,「就是做他們自己。」
回到舞蹈最本質的東西
做自己,談何容易,更遑論在這局勢中。心若不安,何以立身?他們會怎樣立身自處,進而以舞蹈回應社會?又一山人認為,「在這件事情、這個課題上,回到本質、內心,才可以回應自己、回應城市。」因此,他們以佛學作是次創作的基底,與團隊及14位舞者溝通、對話成為創作的起點。那麼,為何用一個圓形的符號為題呢?邢亮說:「為何非得要用文字,為何不可用符號?其實在文字出現前,各種現像都是符號。我再想這個作品最初的目的,就是見到生命本質,既然是最初,我就想到一個符號,用一個圓形來表示。」
圓形在佛學角度中,也有循環、輪迴等意思。不過在筆者眼中,這個符號用得正好,當你了解創作背後的構思及理念,根本難以用一個名目來表達,沒有文字,可自行解讀,符號更可讓人有無限想像。不過,舞者們沒有宗教背景,因此在過程中,邢亮亦謹慎地安排各項課題:如開始時與舞者談談甚麼是「正見」(據星雲大師的解釋可為「正當的見解、正確的觀念;正見因緣果報,才能明因識果,由迷入悟。」,甚麼是痛苦、無常等;每個舞者更獲得三本書 ──《西藏生死書》、《近乎佛教徒》及《人間是劇場》以加深某些概念;一同前往又一山人的展覽、觀看蔡明亮電影等。
之後兩位導演再觀察舞者的狀態,進程是怎樣,他們明白與領受多少是因人而異,但現在大家是在一個好的狀態,願意尋找及思考。簡單而言,這次的創作就是回歸每個獨立個體,了解自己最關心甚麼,赤裸地面對自己,先觀照自己,再觀看自己與他人、物質,甚至與社會的關係。又一山人笑言:「那怕到最後一日,也不是表演的終結,他們是帶着種子繼續生活。」
14舞者所呈現的眾生相
這次的創作,既然從舞者出發,主要內容都是他們想表達的故事,自己發酵,因此邢亮及又一山人給予他們有很大的自由度及尊重。過程中,舞者的反應不一,其中一位資深舞者,本身希望藉此一展身手及在技巧上更上一層樓,但當邢亮說甚麼也不要時,這樣的落差不禁令對方無所適從,怎料那位舞者從家庭、生活中最微細、最不著意,卻原來最重視的部份發揮,慢慢進入狀態,知道為何而跳,知道作為一個藝術家所表達的價值和不同的追求,自自然然不做超然的動作,純粹以肢體動作表達自己。
由構思開始、再以佛學貫穿整個創作,到如何呈現予觀眾,可說是一個宏大的項目,對舞者而言,可能是一個了解及重新發現自己的過程,對兩位導演而言,他們認為能與舞團合作,能有空間藉此打開這個課題已經很難得,觀眾理解與否,皆是緣份。「無論是具象和抽象,理解與不理解。這一剎那,就算是一剎那的一個動作、一道光、音樂,若因此與自己有所聯繫,觀眾已經有所參與。」雖說是各有所悟,但他們亦希望舞台能像一面鏡,不只是看到舞者在躍動,最終能讓觀眾有所聯想及思考,最終能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