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普藝術先驅安迪.沃荷(Andy Warhol)的作品皆隱隱帶著其自身的存在感,那時候的他正到處尋找所需要的題材為其畫作帶來名聲效應。於1981年創作的《Dollar Sign》,重複製作影像再加上絲網印刷的設計方式可謂前無古人,作品前衛嶄新,尤其是1962年創作的《金寶湯罐》和《瑪麗蓮三聯幅》系列等,無不令他聲名大噪。現場1966年的《Self Portrait》符合其致力推廣的背後概念,如「機械化」及「人人得以用之」,藉由即影即有相機拍下的一刻紀錄永恆。他不只透過絲網印刷,更通過雕塑探索廣告、名氣與藝術之間的關係,展出的1964-1969年《Brillo Soap Pads Box》便作了很好的闡述。畢業於卡內基理工學院(Carnegie Institute of Technology),他本人既是出色的畫家,本身亦是畫插圖出身,可是他選擇以流行文化和大眾傳播媒介產物來挑戰繪畫的真實性,顛覆畫筆在傳統藝術上的至尊角色。他決意將自己蛻變成概念藝術家,這可算是把自己的繪畫手藝隱藏起來。他於1960年代崛起,有說至七十年代,「沃荷主義」看似已取代了他本人,在此十年間他主力為委託人創作肖像畫,因而備受藝術中人猛烈的抨擊。起初他對這些評論不大理會,至後期逐漸開始上心,到了八十年代初更是對大眾的批評極為關注,雖說此時他已在藝術界耕耘逾二十年,事業如日方中。正是在這敏感細膩的時候,他遇見初露頭角的街頭塗鴉藝術家巴斯基亞(Jean-Michel Basquiat)。
時值1980年,二人在蘇豪區一間餐廳相遇,巴斯基亞向一直崇拜敬仰的沃荷展示一幅照片拼貼作品。兩年後,其畫商布魯諾.畢修伯格(Bruno Bischofberger)更帶他到沃荷的工廠(Factory)工作室再度會面。沃荷在私人日記上紀錄當時的情況「我用寶麗來相機拍了一張照片,他便回家去了。兩個小時之後,他寄了一幅畫給我,畫上的顏料還未乾透,畫中人就是我們倆。」顯然沃荷對他極之欣賞,自然而然地,他們很快便開始攜手合作,在1983至1985年間,創作了數幅大家皆深感滿意的畫作。他們發現彼此擁有著許多共通點,沃荷多在作品上採用獨特的比喻手法,而巴斯基亞則喜歡以憤世嫉俗的嘲諷回應。然而二人往來之際,更多的是在對方身上發現自身所缺,因而惺惺相惜,成為摰友。沃荷渴望突破,希望獲得全新思維,而巴斯基亞的嶄新藝術視野,無疑賦予他強勁的創新力量;而沃荷的名氣及人脈,則為追求功名、聲望與資源的巴斯基亞提供了絕佳揚名立萬的機會。沃荷的工作室助理羅尼.卡托尼(Ronnie Cutrone)曾這樣形容他們的共生的關係,「就像那些歷史上世家聯姻一般,兩人互利互惠,彼此幫助。」巴斯基亞在紐約視覺藝術學院就讀時認識的好友,同為街頭藝術家的凱斯.哈林(Keith Haring)便概括師徒兩人間的互動為「一場以顏料代替文字的對話」。
事實上巴斯基亞從沒有上過正規的藝術訓練學校,他自小便熱愛藝術,其母感悟其才華,便讓他成為布魯克林博物館的會員,更鼓勵他學習藝術。六歲時因為遇上車禍,導致手臂骨折,期間接受多次手術治療,脾臟更被移除。在康復靜養之時,其母卻給他買了本十九世紀的醫學教科書《格雷氏解剖學》(Gray’s Anatomy)。這本書對他日後的藝術創作影響深遠,特別是《荷蘭殖民者》系列,此系列畫作將文字與人體部位的圖像重疊。他在許多作品中彷彿充滿臟器與骨骼,如幾何般的解構也讓他被尊稱為「黑色的畢卡索」。他勤奮自學代表著他對自身、一半海地一半波多黎各人的認同和鞭策。在白人主導的藝術界,他是少數的非裔美國人,強烈地認定自己為黑人英雄。他充滿政治意味的作品均以黑色為主題,帶出美國黑人所承受的苦難和創傷。他對黑人文化、種族、人權、創造權力和財富等議題極度關注,此舉在當時的藝壇並不常見,而其作品正好讓大眾正視圈內缺乏多樣性的現象。他精挑細選、將字句和作品結合,使觀眾充滿聯想,其深意更令人陷入沉思。他曾自白說:「我發現畫中出現黑人的作品很少,然而在我大部份畫作中,主角都是黑人。」
沃荷在1980年代末澎湃的創作力放眼皆見,街頭藝術家凱斯.哈林便曾指出:「巴斯基亞重燃了工作室創作理念中喪失已久、求之不得的叛逆活力。即使兩位藝術家的合作結束後,仍然影響深遠。作為一名藝術家,能夠從另一位藝術家身上發現挑戰,同時得到他的敬重,便是最美妙的友誼。對藝術家而言,最快樂的事莫過於不斷接受刺激,從而獲得啟發。」他們倆惜英雄重英雄,彼此共同創作,其傳奇昭示了美國藝術史上一個獨特的藝術風格與氛圍,而其特殊的藝術語言,在藝術史上,仍然流傳歌頌,影響至今。令人慨嘆的是,他與巴斯基亞的友情只維持了六年,他先因手術驟然離世,隨後的一年,正值美好年華,27歲的巴斯基亞也猝然棄世。在璀燦而又短暫的藝術生涯中,他創作了超過二千件作品,包括街頭塗鴉、自製明信片、油畫、拼貼等複合媒材作品。在加州時,他便對羅伯特.羅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在著名印刷工場Gemini G.E.L創作的作品深感著迷,更曾數次登門拜訪,著實也從這位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家身上獲得不少靈感。除了繪畫外,多才多藝的他更是一位詩人、音樂家和紀錄片製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