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
銀幕的影像蒙太奇天馬行空,從青蔥的大自然走到繁華的都市,從地球飛向外太空,但整個演出卻有一種莫名的在地關聯感。麥浚龍的幕後聲音在沉吟:「時代廣場外面嘅空地,太古城對出嘅行人天橋……」顯然,故事發生在香港。
一群黑衣舞者在舞台上來回快步行走,他們似乎互相關聯,但又似乎互不相干。偶爾擦肩而過打個招呼,轉臉又即各有各的趕。另一幕,人們累了坐下來,但卻仍然各有各忙,人與人之間竟如此冷漠。舞台的一張一弛,利用表演者的身體渲染出都市的緊迫和焦慮,空虛與麻木。難道這是大都會生活不可避免的症狀嗎?被日常所蠶食了的我們其實隱藏了一個怎樣的自己?夢想的「烏托邦」在哪裡?
人物
一位舞者踏著飛輪出場,以自我的節奏在麻木的人群之間穿梭。他是否與社會格格不入?他是否破壞了整體的秩序?其實,這種另類獨行,拒絕做「模」的態度在當下卻十分難能可貴。他似乎喚醒了坐著的人們,突然有人把椅子摔倒(夠了就是夠了),另有人拿起椅子不斷洗刷,似乎要洗去一切煩囂,另外尋覓新的可能。
《剎那的烏托邦》的陣容包含了不同年齡層的演員,從13歲到69歲,可謂是社會的縮影。老年人反思生命的真諦,中年人在悲喜跌宕中追尋真愛,少年嚐盡失敗教育體制中的滋味,小朋友只希望父母有多點時間陪自己玩。年輕人思索人生的價值與目標:找份好工、買樓、結婚、生仔,然後成為傑青?人生也許亦需要夢想,要為自己製造些快樂,哪怕只是剎那。
最歡樂的一幕可算是卡拉OK的一曲《Let's Sing!》。唱的雖是經典舊歌,但也充滿了青春的放肆。林二汶和禤天揚率領一眾老中青盡情享受那種超越年齡和時間界限的快樂。同聲和唱的觀眾忽然也成為了參與演出的人物,台上台下一同投身烏托邦,人人烏托邦屬於人人。
時間
《銀髮白》的章節,林二汶和岑寧兒身穿黑色拖尾長裙,用極其緩慢的步伐相向而行,相遇,繼而分離。慢鏡頭的視覺跟近乎「搶拍」的旋律形成對比,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兩位歌手一步步的身影有如歲月的痕跡印在紗幕上,直至她們擦身而過,影像剎那間變成紗幕背後捲曲著身體躺在地上的一群舞者,以及鋼琴伴奏的蘇道哲。他們彷如身處另一個時空,但又在平行宇宙中與我們交匯。在過去消失的一刻,一切重生。
在《剎那的烏托邦》全長約一小時十五分鐘的演出中,時間的概念是模糊的。人生的各個片段來回穿插,一反傳統戲劇線性敘事的習慣。《馬上》一曲就拆成了三個部分,有黃耀明的獨白,也有禤天揚的表演,每個片段都是一剎那,跳躍,無常,但一剎那也可以是永恆。所謂「剎那」其實是一個佛教的概念,是指一個心念起動的時間長度。也許,永恆的剎那就是一刻感動的心念,強烈至留下了無盡的迴響。
最後一幕,羽毛像雪一樣飄下,序幕裏分散冷漠的黑衣舞者換上了白衣,簇擁成群,一齊伸手觸摸飄雪的輕。狄波頓(Alain de Botton)在《藝術的慰藉(Art as Therapy)》中論述了藝術的治療作用。看來,文藝對舒緩我們人生遇到的問題確實會有幫助。剎那的快樂也能喚醒麻木的心靈,激發想像,燃點希望。「世界再壞,仍舊不怕。」剎那的烏托邦雖短如曇花,它仍是美麗的。讓我們仍然相信未來,憑著信念編寫自己的故事,創造出自己的烏托邦。